100%

台灣文獻叢刊【第259種】東林與復社

  .作者:蔣平階、吳偉業、陸世儀、黃宗羲

  .原書頁數: 0126 頁

  ●書籍簡介

  第二五九種「東林與復社」

  本書(一冊一二六面七五、六○○字)收錄蔣平階「東林始末」、吳偉業「復社紀事」、陸世儀「復社紀略」三種明季黨社文獻,並以黃宗羲「汰存錄紀辨」作為「附錄」。「東林始末」一卷,述東林門戶始末,始於萬曆二十一年吏部稽勳員外郎虞淳熙、兵部職方郎中楊于廷之中京察,終於崇禎十六年大學士周延儒之賜死;特著意於齊、楚、浙三黨之紛爭,而餘非所詳。作者蔣平階,清華亭人。按第二五一種「風倒梧桐記」附錄有明吳應箕「東林本末」一種,可資參閱。「復社紀事」一卷,略具崇禎年間復社始末。作者吳偉業字駿公,號梅村;明崇禎進士,授編修。入清後,復官至國子監祭酒。嘗另著有「綏寇紀略」,記明末流寇始末;第一二七種「鹿樵紀聞」篇曾及之。偉業為復社主盟張溥弟子,身與社局;故卷末有云:「其老儒佚叟零落僅存,於往來都不復記憶,亦罕有能言之者矣。……余故輯而存之』。所記自較允當;但為周鍾出脫,識者病之。「復社紀略」四卷,前有「總綱」,先作簡明提要;正文所紀,每多引述原始文件,足補史事之闕。作者陸世儀字道威,號眉史,晚號桴亭;亦太倉人。早歲從學於明劉宗周之門,後為清初明儒之一。「紀略」卷末鄧實跋有云:「道威早歲亦署名復社,後以故自去,故其於社事多有微詞;然前既為社中人,於社事始末甚悉。是綱記載,首尾完備,實由身親目擊,故能言之鑿鑿可徵』。但正文僅記至崇禎九年,未及「總綱」所提十年至十六年事,為一大缺憾。鄧跋又云:『後附吳梅村「復社紀事」,讀者比較觀之,益有得社會之真面目云』。今本吳著雖未附,卻已另見本書前收,足資彌補。附錄「汰存錄紀辨」一卷,即第二三五種「幸存錄」篇所稱「汰存錄」是。謝國楨「晚明史籍考」著錄黃撰「汰存錄」外,又著錄巢鳴盛「汰存錄紀辨」(未註明版本)一種。今查覈是編與吳江薛鳳昌輯「梨洲遺著彙刊」本「汰存錄」內容同,惟前多巢撰「原序」。而此序據謝考係採自花朝生「甲申朝市小記」所收,顯非原編所有。可異者,巢序首冠「原序云」,而黃撰「自序」則冠以「原按云」,似又與薛輯略異。巢序為「幸存錄」辨日:『此殆非夏子之言,其為小人附會之言也。…即無「汰存」可也』。至宗羲有關明季史事著,分見第二五種「賜姓始末」篇及第一三五種「海外慟哭記」篇,惜未收其「汰存錄」。

  ●序號   篇名

  1  弁言

  2  東林與復社目錄

  3  東林始末

  4  附錄

  5  復社紀事

  6  復社紀略

  7  復社紀略卷之一

  8  復社紀略卷之二

  9  復社紀略卷之三

  10  復社紀略卷之四

  11  跋

  12  汰存錄紀辨

  ●弁言

  本書收有關東林與復社的文字三篇,即(一)蔣平階的「東林始末」、(二)吳偉業的「復社紀事」及(三)陸世儀的「復社紀略」,因題曰「東林與復社」。關於東林,本叢刊第二五一種「風倒梧桐記」曾附錄有「東林本末」一篇,可以參考。

  書末,附錄有黃宗羲的「汰存錄紀辨」一篇。(惜餘)

  ●東林與復社目錄

  東林始末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蔣平階(一)

  復社紀事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吳偉業(三三)

  復社紀略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陸世儀(四一)

  附錄

  汰存錄紀辨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黃宗羲(一一七)

  ●東林始末

  萬曆二十一年二月,京察竣;三月己未,刑科給事中劉道隆論吏部稽勳司員外郎虞淳熙、兵部職方司郎中楊于庭,臺省交謫;而吏部曲為解,僅議一職方主事袁黃非禮。上責吏部回奏,尚書孫鑨言:『淳熙,臣鄉人;安貧好學,非有先容之助。于庭,任西事有功,尚書南星亦言之,臣不忍以功為罪。且既命議覆,自有異同,惟各原其心,求歸於當。若知其無罪,以科道之言而去之,眛心欺君,臣不能為』。上以不引罪,奪俸三月;考功郎中趙南星鐫三秩,調外;淳熙等並罷。劉道隆以不指名,亦奪俸。鑨乞休,不許。鑨復奏曰:『人臣之罪,莫大於專權;國家之禍,莫烈於朋黨。夫權者,人主之操柄;人臣所司,謂之職掌。吏部以用人為職,進退去留屬焉;然必請旨而後行,則權固有在,不可得專也。今以留二庶僚為專權,則無往非專矣!以留二京職為結黨,則無往非黨矣!臣任使不效,徒潔身而去,俾專權結黨之說,終不明於世,將來者且以臣為口實,又大罪也。因請乞骸骨歸』。先是,內計去留,先白閣臣,鑨及南星力矯之,王錫爵不悅。鑨既被譴,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王汝訓、通政使魏允貞、大理寺少卿曾乾亨、禮部郎中于孔兼、員外郎陳秦來、主事顧允成、張納陛、賈巖、國子助教薛敷教俱論救,禮部郎中何喬遠、主事洪啟睿復合疏言之。孔兼、允成、敷教俱謫外。甲子,禮部員外郎陳泰來疏曰:『臣通籍十七年,四歷京察部權,自高拱、張居正以來,尚書惟張瀚、嚴清、選郎惟孫鑨、陳有年頗能自立,餘則唯唯吶吶,濫觴於楊巍,而掃地於劉希孟、謝廷釆。今復借拾遺熒惑聖怒,即去時之故智。將來必挈權以阿閣臣,而後為不專權;必植黨以附閣臣,而後為不結黨』。上怒,降泰來。癸未,左都御史李世達請宥泰來等,不聽;南星、淳熙、于庭、黃各削籍。四月辛丑,吏部尚書孫鑨罷。

  九月,吏部右侍郎趙用賢罷。先是,用賢為檢討,生女三月,中書舍人吳之佳約以幣。及用賢諫張居正奪情削籍,之佳為御史,過吳門,用賢往餞,不為禮,因反幣;終字女蔣氏,之佳子鎮亦他娶,不相及也。用賢負氣節,素不為王錫爵所善,鎮訟之;罷用賢,之佳亦降。戶部郎中楊應宿議趙用賢絕婚非是,行人高攀龍申救,得罪諸臣,語侵閣臣,指應宿為諂諛。應宿遂訐攀龍,並及吏部文選郎劉四科、趙南星、顧憲成等;錫爵封應宿疏上。閏十一月甲午,行人高攀龍上言:『大臣則孫鑨、李世達、趙用賢去;小臣則趙南星、陳泰來,顧允成、薛敷教、張納陛、于孔兼、賈巖斥;近李楨、曾乾亨復乞歸,選司孟化鯉又削籍矣。中外不曰輔臣不附己,則曰近時不利用正人;果謂出於聖怒,則諸臣自化鯉而外,未見忤旨,何以皆至罷斥也!皇上有去邪之果斷,而左右反得行其媚嫉之私;皇上有容言之盛心,而臣下反遺以拒諫之誚:為聖德累不小』。丙申,都察院左都御史孫丕揚覈楊應宿激而鏝罵、高攀龍疏而易言。命降應宿湖廣按察司經歷、攀龍揭陽縣典史;仍諭建言諸臣:『事事艱難,不求理財足兵實政,乃誣造是非!部院公論所出,今後務持平覈實』。

  二十二年五月丁亥,吏部推閣臣王家屏、沈鯉、陳有年、沈一貫、左都御史孫丕揚、吏部右侍郎鄧以讚、少詹事馮琦,不允。初,閣臣王家屏以諫冊儲,罷歸。至是,上諭有「不拘資品堪任閣臣」語。吏部遂以家屏等名上。上覽不懌,下旨詰責,以宰相奉特簡,不得專擅。吏部尚書陳有年爭之,以為塚宰、總憲廷推,自有故事。王家屏為相有名,若宰相不廷推,將來恐開捷徑;因乞骸骨。上命馳驛還籍,以孫丕揚代之。辛卯,以沈一貫、陳于陛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。調文選郎中顧憲成、給事中盧明陬、逯中立先後疏救;上益怒,憲成削籍,謫明陬、中立按察司知事。甲午,禮部郎中何喬遠奏救憲成,謫廣西布政司經歷。先是,國本論起,言者皆以早建元良為請。政府惟王家屏與言者合,力請不允,放歸。申時行、王錫爵皆婉轉調護,而心亦以言者為多事。錫爵嘗語憲成曰:『當今所最怪者,廟堂之是非,天下必欲反之』。憲成曰:『吾見天下之是非,廟堂必欲反之耳』!遂不合。然時行性寬平,所斥必旋加拔擢。一貫既入相,以才自許,不為人下。憲成既謫歸,講學於東林,故楊時書院也。孫丕揚、鄒元標、趙南星之流,蹇諤自負,與政府每相持。附一貫者,科道亦有人。而憲成講學,天下趨之;一貫持權求勝,受黜者身去而名益高。此東林浙黨所自始也。其後更相傾軋,垂五十年。

  二十三年秋七月己卯,巡按直隸御史趙文炳劾吏部文選郎中蔣時馨倖進鬻爵,下廷議;尚書孫丕揚代時馨辨。丙戌,時馨削籍。時馨貪黷,初知新喻,調嘉魚,遷南京大理寺評事;故為敝衣冠,從鄒元標講學。歷考功、文選二司。及被劾,請廷質,且曰:『戎政兵左侍郎沈思孝庇浙江海道丁此呂,避察不得,又求少宰,不得;遂同諭德劉應秋、大理右少卿江柬之等詆李三才授趙文炳冀陷太宰而代之』。上怒其瀆辨。甲午□逮故浙江海道副使丁此呂。蔣時馨既斥,孫丕揚為釁由此呂,沈思孝以此呂建言不宜察;丕揚遂上此呂訪單:貪婪贓跡,雖建言無倖脫理。命逮下嶽。對簿之日,承服硃砂床具等纍纍,丕揚遂與思孝交惡矣。八月,沈思孝言孫丕揚庇屬負國,丕揚乞休;不允。十一月丁丑,工部員外郎岳元聲言:『言官攻言官、大臣攻大臣,不若俱罷之』。

  二十四年八月癸亥,大學士張位乞罷,不許。時吏部尚書孫丕揚乞休疏二十上,言權官坐謀,鷹犬效力,義難再留;以位黨丁此呂、沈思孝也。上責丕揚無大臣體,宜協恭,毋相牴牾。閏八月,吏部尚書孫丕揚、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沈思孝罷。

  二十七年五月丁已,以光綠寺卿李三才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,巡撫鳳陽。

  二十九年九月戊午,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沈鯉、朱賡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。時廷推九人,上已點朱國祚、馮琦;而沈一貫密揭二臣年未及艾,曷少需之,先爰立老成者。賡得入。鯉先任禮部,與申時行左,請告,上不許;吏科都給事中陳與郊因疏劾鯉,鯉求去益力。上私語曰:『沈尚書不曉我意』;遂有是命。

  三十一年夏四月,楚王華奎與宗人華越等相訐,章下禮部。初,楚恭王隆慶初廢疾薨,遺腹宮人胡氏孿生子華奎、華璧;或云內官郭綸以族人如綍奴產子壽兒及弟如言妾子尤金梅所出,並入宮,長為華奎、次華璧。儀賓汪若泉嘗訐奏,事下撫按;王妃堅持之,乃寢。華奎既嗣楚,華璧封宣化王。華越素強禦,忤王。越妻又如言女,知其詳,越遂盟宗人二十九人入奏:『楚先王風痺不能御內,乃令宮婢胡氏詐為身;臨褥時,抱妃兄王如言子為華奎、又抱妃族王如綍舍人王玉子為華璧,皆出於妻恭人王氏口。王氏如言女,故知之。二孽皆不宜冒爵』。章入,通政司沈子木持未上。六月,楚王劾宗人疏亦至,事下部。禮部右侍郎郭正域曰:『王奏華越事易竟;華越奏王非恭王子,亂皇家世系事難竟。楚王襲封二十年,何至今始發,而又發於女子骨肉之間?王論華越一人,而二十九人同攻王,果有真見出真情否?王假則華越當別論,王真則華越罪不勝誅』。沈一貫以親王不當勘,但當體訪。正域曰:『正域江夏人,一有偏徇,禍且不測。非勘則楚王跡不白,各宗罪不定;王跡勘,各宗罪不勘,人於何服』?時正域右宗人,而輔臣沈鯉又右正域;戶部尚書趙世卿,倉場尚書謝杰,祭酒黃汝良皆謂王非假,一時閣部互相齟齬,給事中姚文蔚劾郭正域故王護衛中人,修怨謀陷王;都察院左都御史溫純劾御史于永清、給事姚文蔚,刺及沈一貫。九月己已,刑科都給事中楊應文、給事中錢夢皋各劾郭正域、夢皋並及次輔沈鯉,俱不報。上卒以王為真,而正域罷去。尋楚府東英王安烼、武岡王華增、江夏王華暄等請復勘假王,不聽。時票楚事皆朱賡,二沈引嫌不出。

  十一月,妖書事起,沈一貫疑郭正域為之,錢夢皋遂直指正域,且及輔臣沈鯉。陝西道御史康丕揚將例轉,內監賈忠貞語丕揚,乘妖書可免,丕揚遂起而佐之,後歸獄皦生光,得解。

  三十三年春正月,考察京官。時主察當屬吏部左侍郎楊時喬,輔臣沈一貫憚其方嚴,請以兵部尚書蕭大亨主筆。疏上,上以時喬廉直,竟屬之。時喬與都御史溫純力持公道,疏上,留中。三月辛已,吏部趨計疏,中旨『留被察給事中錢夢皋,御史錢一鯨等復論京察科道不稱職者甚眾,豈皆不肖;必有私意,朕不得無疑』(?)。蓋以一貫私人被詰責也。時喬、純言:『察處科道:萬曆二十一年,科七人、道七人;二十七年,科五人,道九人。今議處科四人、道七人、皆參眾矢公,而聖諭嚴切。臣等無狀,宜罷』。上不問。南京總督糧儲尚書王基以拾遺自辨,上特留之。夏四月,刑科給事中錢夢皋復論楚事,請削前侍郎郭正域籍;弁言左都御史溫純黨庇工科給事中鍾兆斗例轉,亦誣奏純;純乞休。大理少卿徐宗濬、吏科都給事中侯慶遠、御史孔貞一等皆論夢皋違禁妄辨,吏部左侍郎楊時喬亦言之;俱不報。五月,候補職方郎中劉元珍劾沈一貫遍置私人,蒙上箝下;錢夢皋妄奏求容,士林不齒。一貫、夢皋皆疏辨,夢皋謂元珍為溫純鷹犬;降一級,調極邊。六月,吏部員外郎賀燦然言:被察科道與溫純皆當去。南京吏科給事中陳良訓、御史蕭如松、朱吾弼各論王基、錢夢皋、鍾兆斗必不可留;沈一貫結近侍,陽施陰設。秋七月,兵部主事龐時雍直攻沈一貫欺罔誤國;於是,太子〔□〕保都察院左都御史溫純致仕,錢夢皋、鍾兆斗各避疾,京察始得奏。尋謫賀燦然、龐時雍,奪朱吾弼俸,拾遺南京戶部尚書王基免。時有布衣在一貫坐,夢皋戲之曰:『昔之山人,山中之人;今之山人,山外之人』。布衣應聲曰:『昔之給事,給黃門事;今之給事,給相門事』。識者噱之。

  三十四年夏六月,吏科給事中陳良訓、御史孫居相劾沈一貫奸貪,大學士沈一貫、沈鯉並致仕。一貫連歲乞休,疏八十上,始允。鯉居位四載,嘗列天戒民窮十事,書之於牌,每入閣,則拜祝之。或讒鯉為咀呪,上命取觀之;曰:『此非咀呪語也』。妖書事起,危甚,賴上知其心,得無恙。及放歸,得旨不如一貫之優,各賜金幣,鯉半之。出都日,猶有讒其衣紅袍閱邊者,中官陳矩為解乃已。孫居相奪歲俸,陳良訓鐫三級、調外。

  三十五年五月,以禮部左侍郎李延機、南京禮部右侍郎葉向高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;又諭朱賡召舊輔王錫爵。時顧憲成移書向高言:近日輔相以模稜為工,賢否溷淆;引張禹湖廣為戒。延機故出沈一貫門,人多疑之。給事中王元翰、胡忻、曹于汴、宋一韓、御史陳宗契等交章劾延機;廷機故清介,而攻之者詆為輦金奧援,御史葉永盛極辨之。延機伏闕辭,不允;上下旨切責元翰等。

  秋七月,總督漕運李三才請補大僚,選科道,用廢棄。其論廢棄曰:『諸臣祗以議論意見一觸當路,永棄不收,總之於皇上無忤。今乃假主威以錮諸臣,又借忤主之名以飾主過,負國負君,莫此為甚』!參政姜士昌齎表入京,奏別遺奸、錄遺逸;遺奸指王錫爵、沈一貫、朱賡。又曰:『古今稱廉相,必稱唐楊綰、杜黃裳;然二賢皆推賢好士,惟恐不及,而王安石用之驅逐諸賢,竟以禍宋』。時李廷機有清名,故士昌規及之;賡、廷機上疏辨,降士昌廣西僉事。御史宋燾論救,謫平安州判,加謫士昌興安典史。

  三十六年五月,禮部主事鄭振先劾輔臣朱賡、李廷機大罪十有二,指一貫、賡、廷機為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三身,布置接受,從風而靡。上以其誣詆,謫普安州判。

  九月,先是王錫爵辭召,手疏言:『皇上於章奏一概留中,特鄙棄之如禽鳥之音,不以入耳;然下以此愈囂。臣謂君父至尊,必自立於無過之地。請幡然降旨,盡除關稅,召還內差;散內庫之有餘,濟邊儲之不足。天下必歡呼踊躍,以頌聖德。留中章疏亦自有緩急,如推補九卿以吏部、都察院為先,庶官以科道為急。科道考選久停,與其故裁抑,留不肖以塞賢者之塗;孰若稍疏通,簡新進以決舊日之壅。此今日攬權上策也』。時疏甚密,而都御史李三才鉤得之,泄言於眾,謂錫爵以臺省為禽獸。於是,南京戶科給事中段然首論錫爵與朱賡密揭擅權亂政,不報。起孫丕揚太子少保吏部尚書。

  十月壬戌,起吏部文選郎中顧憲成為南京光祿少卿,辭不至。丙寅,工科給事中何士晉劾錦衣衛左都督王之楨為輔臣爪牙心腹,極宜顯斥;禮科給事中張鳳彩、刑科給事中蕭近高、給事中張國儒交章糾王錫爵、朱賡,國儒言臺省五十餘人共糾朱賡奸狀,而尚書趙世卿典媚之。俱不報。

  十一月壬子,朱賡卒於官。賡性淳謹,同鄉沈一貫當國,善調護,故妖書、楚獄,其禍不蔓。賡卒,廷機當首揆,言路益攻之。廷機決計不出,葉向高獨相,而攻廷機者未已也;遂移居演象所之真武廟。乞放凡五年,至萬曆四十年始得請,寒暑閉門,無履跡。

  三十七年春二月丙寅,御史鄭繼芳劾工科右給事中王元翰貪婪不法;元翰亦奏辨繼芳為王錫爵、申時行吐氣。初,給事中王召徽善湯賓尹,營入閣甚急;嘗語元翰曰:『公語言妙天下,即一札揚湯君,湯君且為公死,世間如湯君可恃也』。元翰辭焉。紹徽銜之,因嗾繼芳摭元翰。

  夏四月,吏科糾擅去諸臣。初,工科給事中孫善繼拜疏竟去,劉道隆繼之,王元翰、顧天峻、李騰芳、陳治則各先後去;命削善繼籍、道隆等各降秩。時南北科道互相攻訊,至不可問。戶科給事劉文炳請召鄒元標,不報。

  十二月乙丑,工部主事邵輔忠論總督漕運李三才結黨遍天下,前圖枚卜、今圖總憲;四岳薦鯀、漢臣諛莽,天下之大可憂也。時三才需次內臺,輔忠首劾之,繼以御史徐兆魁;三才奏辨。工科給事中馬從龍、御史董兆舒、彭端吾、南京工科給事中金在衡交章為三才辨,俱不報。三才負才名,初為山東藩皋有聲,民歌思之;撫淮十年,方稅璫橫甚,獨能捕其爪牙,以尺箠斃大盜。三才多取多與,收採物情,用財如流水;顧憲成之左右譽言日至,憲成信之,亦為游揚。三才嘗宴憲成,止蔬三、四色;厥明,盛陳百味。憲成訝而問之,三才曰:『此偶然耳!咋偶乏,即寥寥;今偶有,故羅列』。憲成以此不疑其綺靡。至是,挾縱橫之術與言者為難,公論絀之。

  三十八年五月壬子,吏部主事王三善乞勘李三才,不報。前吏部郎中顧憲成遺書葉向高,謂『三才至廉至淡謨,勤學力行,為古醇儒,當行勘以服諸臣心』。時給事中金士衡、段然力保三才;給事中劉時俊、兵部郎中錢釆爭之,紛如聚訟。

  三十九年二月戊子,總督漕運李三才免。

  三月,吏部尚書孫丕揚糾御史金明時倡言要挾逃察,命下都察院議處。初,明時巡關,劾寶坻知縣王淑汴——吏部右侍郎王圖子也。及臨京察,知不免,遂先發攻王圖;御史史記事論之,明時奏辨。主事秦聚奎言:『明時論王圖在去年十二月,丕揚論明時在今考察一日,而卒之明時撓察之疏杳於無聞。大臣結黨欺君,天下大勢趨附秦人;今之丕揚,非復昔之丕揚矣』!於是吏科都給事中曹于汴、御史湯兆京、喬允陞俱以撓察論聚奎,丕揚奏參聚奎,並以湯賓尹等七人訪單送內閣,閣臣葉向高疏如丕揚指;金明時以不謹免,尋以辨疏犯御諱削籍。四月庚辰,計疏下,命秦聚奎閒住,南京國子監祭酒湯賓尹、郎中張嘉言、主事徐大化、御史劉國縉、王紹徽、喬應甲、岳和聲降調有差。五月,給事中朱一桂、御史徐兆魁疏稱:『顧憲成講學東林,遙執朝政,結淮撫李三才傾動一時;孫丕揚、湯兆京、丁元薦角勝附和,京察盡歸黨人』。不報。翰林院修撰韓敬疾去。敬先師事湯賓尹,在禮闈越房拔為第一。敬有時名而好縱橫之學、恣色貨之好。時攻賓尹,因及敬。

  四十年二月癸未,吏部尚書孫丕揚掛冠,出都。

  四十一年二月辛丑,御史劉延元劾光祿寺少卿于玉立依附東林,風波翻覆,宜顯斥。不報。十月,禮科給事中元詩教言:『今日之爭,始於開戶;門戶始於東林,東林倡於顧憲成,刑部郎中于玉立附焉。憲成自賢、玉立自奸,賢奸各還其人,而奔競招搖,羽翼置之言路、爪牙列在諸曹,關通大內,操縱朝權。顧憲成而在,寧願見之哉』!末刺及葉向高,向高奏辨。

  四十二年八月癸卯,大學士葉向高致仕。十一月,御史劉廷元參李三才佔廠盜皇木,結交內侍起官;御史劉光復、給事中宮應震等交章論之。命給事中吳亮嗣往勘,亮嗣報其實;下三才舍人於理。三才尋削籍。

  四十五年三月京察,革刑部主事王之寀職為民,竇子偁、陸大受皆被斥。時葉向高既去,方從哲獨相,庸庸無所短長。吏部尚書鄭繼之主察,徐紹吉、韓浚佐之。之寀初爭挺擊,為韓浚所糾,部處坐以貪污。子偁、大受有清操,持論與之寀合,亦被逐。時上於奏疏俱留中,無所處分;惟言路一糾,其人自罷去,不待旨也。於是臺省之勢,積重不返,有齊、楚、浙三方鼎峙之名。齊為元詩教、韓浚、周永春,楚為宮應震、吳亮嗣;浙為劉廷元、姚宗文,勢張甚;湯賓尹輩陰為之主。賓尹才名而淫污,辛亥京察被斥;至是典竣,韓浚以問鄉人給事中張華東,華東曰:『王之寀論甚正,何為重處之』?浚驚愕不語。

  四十六年十二月,主事鄒之麟奪職閒住。之麟負才名,附給事中元詩教、韓浚,求轉吏部不得,遂訐奏詩教、浚,又擅離任,被斥。

  四十七年十二月,會推閣員,禮部左侍郎何宗彥以吏科給事中張延登不署名,不得預;御史薛敷教、蕭毅中、左光斗、李徵儀、倪應春、彭際遇、張新詔等交章惜之。而禮科都給事中元詩教、兵科薛鳳翔又屢駁,具如延登指;各歸責於輔臣元從哲,從哲奏辨。俱不報。先是,國本之論起,廟堂益相水火。上頗厭惡之,斥逐相繼;持論者益堅,乃一切置之高閣。方從哲獨相七年,上喜其無能而安之;山東趙煥為塚宰,詩教又從哲門人,故其勢尤張。已而鄒之麟倡言:張鳳翔為選君,必以年例處姚宗文、劉廷元;齊、浙遂離。之麟既被黜,其友夏嘉遇、魏光國、尹嘉賓、鍾惺皆有才名,俱改用;而嘉遇素潔清,亦與眾共擯。趙興邦為兵垣,仍入禮闈;之麟、嘉遇遂糾之,並及詩教。言路合疏糾嘉遇,興邦遽陞京卿;御史唐世濟助嘉遇攻興邦,而元、趙之勢衰。時廷議所喧持者唯禁道學一事,吏治、邊防俱置不理。

  泰昌元年(即萬歷四十八年也)八月己酉,起鄒元標為大理寺卿。科臣惠世揚上言:『君子小人之進退,關係國家之治亂。然小人不退,則君子不進』;吏部尚書周嘉謨奏列建言得罪諸臣王德完等三十三人,於是、王德完、孟養浩、鍾羽正、滿朝薦等悉起部寺諸官。

  壬戌,以侍讀學士劉一憬、韓爌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;仍諭內閣:特召舊輔葉向高。初,光宗踐祚,逾月崩,未及用向高等;熹宗既即位,乃遣行人徵之。

  十一月,結事中惠世揚遇災陳言,因參大學士孫如遊薦高攀龍、劉宗周、孫居相、劉策、王之寀、陸大受等。

  十二月,大學士方從哲致仕。從哲以紅丸、移宮二案,臺省交章論之;至是,歸。

  天啟元年春正月,兵科給事中楊漣予告回籍。漣以移宮一案,御史賈繼春侵之,漣因乞歸。御史馬逢皋上言:『楊漣何罪?無罪即功。功在安社稷,罪在攻大璫;罪璫未誅,而發璫罪者先作楚囚,君子退、則小人進矣』!二月,御史周宗建上言:『國家之治亂,由於議論之公私。皇祖戊申以後、沈一貫未敗之時,在朝者豈無君子?而一雜以小人,則沈鯉可逐、郭正域可芟、察典可壞,大獄可興;時則有錢夢皋、康丕揚為之首。庚戌、辛亥之交,在朝者豈無君子?而一雜以小人,則大貪之淮撫可保、極險之銓佐可阿、直節可摧、清流可放;時則有史記事、徐縉芳等為之首。壬子、癸丑之交,在朝者豈無君子?而一雜以小人,則學差可擯、考選可排、吏兵之諸事可日試以為嘗、考察之把持可一綱以無阱;時則有元詩教、趙興邦為之首:有如今日三咨並下,君子進庸矣。而臣竊為先事之慮者,以用人言之:如所引董應舉、高攀龍、史孟麟、李邦華、熊明遇、魏雲中等二十餘人,類皆磊落奇才。如必借此相引,積橫之貪邪,亦思梯架於月旦;窮兇之丑類,尚留春夢於餘灰。將朝廷大公之盛舉,翻作臣下市德之私緣:臣之所謂不得不慮也。以移宮言之:如方震孺、毛士龍等十有餘章,闡發既明。在科臣,楊漣潔志遠嫌,不難聽召用於他日;臺臣,賈繼春質心愛主,何妨付定論於國人!若復侈談羽翼、追憶几筵,欲掃疑端,愈僧滋蔓:又臣之所謂不得不慮也。臣請約言之:銓除在真品,毋容夾雜以同陞;朝論在輿評,毋輕出言以佐鬥:國家要以邊事為首務,毋自起室內之戈!今日終以君德為大本,毋徒為將順之節』!

  三月,起劉宗周禮都主事、王之寀刑部主事、高攀龍光祿寺丞。

  八月,給奉聖夫人客氏地。以陵工成,命敘錄魏進忠;御史王心一、馬鳴起、吏科給事侯震暘、倪思輝、朱欽相等先後糾之,降調有差。

  二年春正月,起吏部郎中趙南星為太常寺卿。

  三月,禮科惠世揚疏參輔臣沈漼借募兵之名為護身之術,陰使其黨晏日華潛入大內誘劉朝等練兵,再見江彬之事;外戚鄭養性厚募死士,有違祖制。不聽。御史侯震暘亦以劾漼,調外。六月,刑部尚書王紀奏劾『輔臣沈漼巧能移人主之視聽、力足倒天下之是非,交結權黨、誅鋤臣士;黃臺瓜詞已賦,同文館獄將興』。又曰:『臣指其蔡京,而漼不肯受;試取惠世揚、周朝瑞、魏大中、董羽宸等疏一一讀之,則京之為京,隱括於此矣』!上以煩言責之。漼尋予告回藉,紀革職為民。

  八月,以楊漣為太常寺少卿。

  兵科給事朱童蒙疏劾都御史鄒元標、副都御史周從吾建壇講學、醵金立院之非。標等上疏自理,上優詔答之。工科給事郭與治復劾內有「比擬妖賊」諸語,上責其狂悖,奪俸。於是元標、從吾五疏乞休;元標即移家出城,遂予告馳驛去。翰林修撰文震孟上言勤政講學之實,留中;庶吉士鄭鄤疏促之,俱降調。太僕少卿滿朝薦上言:『國事顛倒』,成於陛下者十之一、二,成於當事大臣者十之八、九』。疏入,除籍為民。

  十一月,以趙南星為都察院左都御史。

  十二月,以顧秉謙、魏廣微為大學士,入閣辦事。

  三年二月,奪御史周宗建俸。南京御史徐世業劾宗建保舉熊廷弼,宗建疏辨,詞連郭鞏,有『結交宮闈、獻媚進忠』之語;中旨切責。

  冬十月,以楊漣為右僉都御史,協理院事。

  四年二月,推南京吏部尚書鄒元標,中旨以衰老罷之。

  夏四月,吏都尚書趙南星上言:『吏部四司,惟稽勳司一人,餘司皆二人;以稽勳事寡也。然今日之稽勳皆儲為文選、考功之用,宜就近推補司官,不拘資格,一省不妨二人』。引陸光祖調吏部呂坤、黃克念等同邑同司之例為言,上從之。於是南星調職方司、郎中鄒維璉為稽勳,主外察。維璉與原任主事吳羽文皆江西人。羽文遂拘舊事求去,維璉亦不敢履任;刑科傅櫆疏侵之,羽文求去益堅,維璉亦上疏力辭。櫆復疏以僉都御史左光斗、吏科都給事魏大中交通故內監王安、中書汪文言;詔下言於獄,嚴訊之。光斗上疏自理,大略為:『櫆之意不利於稽勳有鄒維璉、銓司有程國祥、吏垣有魏大中,故欲一網去之』;且指其冒東廠理刑傅繼教為兄弟,布置窟穴。大中亦上疏辨;得旨:命大中赴任供職。御史袁化中、給事中甄淑相繼為光斗辨。大學士葉向高請骸骨,疏曰:『臣十八疏乞歸,皇上謂時艱主憂,臣即去何安!顧臣罪戾多矣,即如科臣傅櫆所論汪文言,實臣具題。左光斗、魏大中之善文言,尚屬暖昧;而臣之用文言,則事跡甚明。臣取罪之故,當聽公論;不敢妄辨,以滋紛紜。耿耿愚忠,竊謂言官之訐奏,釁不可開;駕帖之拏人,漸不可長。惟皇上罪臣一人而稍寬其他,於以釋宮府之嫌、消縉紳之禍』。上慰諭留之。已而大中既蒞任,復傳旨詰責:大中、櫆情事未明,何得赴任?櫆乃上言明旨不宜二三,中旨恐開旁竊、糾近臣以自解。

  七月,大學士葉向高予告回藉。向高再入相,政移忠賢;同事者更希意阿旨,向高動即掣肘。楊璉二十四罪疏上,忠賢恨刺骨;御史林汝翥忤璫,群璫圍向高第索之。向高知時不可為,發憤決去;疏三十三上,後得請。

  左都御史高攀龍糾劾貪污,御史崔呈秀落職回籍。呈秀巡按淮陽,有狼藉聲;吏科都給事魏大中發其餽遺,攀龍因考察劾罷之。已而,呈秀以魏璫義子起用。

  冬十月朔,有事太廟,輔臣魏廣微不至;魏大中糾其無禮,指稱惟奢安不拜正朔。廣微深銜之,上疏自辨。御史李應昇復疏糾之,謂廣微不可見乃父於地下;廣微見疏恚甚。廣微父,魏允貞也;嘗為諫官,得罪閣臣去。降吏科都給事魏大中、吏都員外夏嘉遇、御史陳九疇三級,調外。吏部尚書趙南星、左都御史高攀龍乞罷,許之;給事中沈惟炳疏救不允,亦調外。時推山西巡撫,南星以太常卿謝應祥沈靜有為,欲以處之,言於員外夏嘉遇。嘉遇述其意於湖南道御史袁化中,化中深然之。及化中途逢大中,告以故:先是,應祥令嘉善,大中知其才守,遂會推焉。陳九疇有私恨,遂言應祥昏耄,大中以門牆私之;互相奏辨。有旨會勘;吏部坐臺臣論人失實上,中旨以朋比切責之,降大中等。於是南星、攀龍皆引罪去;大學士韓爌力救,不聽,引疾歸。已而刑部尚書喬允陞、吏部侍郎陳于庭、都御史楊漣、左光斗、太常卿謝應祥、部屬張光前、鄒維璉、科道袁化中、許譽卿等一時盡黜,部署皆空。戶科給事中陶崇道上言:『諸臣各執成見,不無異同;尤望皇上盡入陶鎔,化其畛域。而天語頻煩,責以朋比;彼此之互異既章,水火之情形立見。虞廷黜陟,不過賢奸;唐,宋末流,可為殷鑑』!疏入,降調。

  十二月,起徐兆魁為吏部左侍郎,朱童蒙、郭允厚、李春煜太僕寺少卿,徐大化、呂雲鵬、孫杰大理寺寺丞,霍維華、郭與治、楊維垣等皆科道。以御史梁夢環追論,復逮汪文言。自是羅織靡已,楊漣、魏大中相繼斃於獄。御史蕃疏劾輔臣朱國禎。時韓礦既去,魏廣微未得為首輔,嗾蕃劾之。

  五年秋八月,御史張訥請廢天下書院,殺熊廷弼。初,楊、左事起,以移宮為案;但屬楊、左,與顧大章等無與也。已復改為封疆;周朝瑞曾疏薦廷弼,而顧大章與楊維垣相疏辨,與楊、左又無與也。乃以封疆牽入移宮,於是一網盡矣。

  七年八月,上崩,無嗣,遺命以信王入繼大統。誅魏忠賢、客氏,其黨相繼伏法。

  冬十月,吏科都給事中陳爾翼上言:『東林餘孽遍布長安,每欲因事起釁,憂不在小;乞敕下廠衛嚴緝禁之』。上曰:『群臣流品,先帝澄汰已分。朕初御極,嘉與士大夫臻平康之理,毋事揣靡形影,以滋爭競』!

  十一月,戶部員外王守履劾崔呈秀薦舊輔韓爌;上以韓爌清忠有執,下所司知之。

  崇禎元年春正月,翰林院編修倪元璐上言:『臣入都,邸抄凡攻崔、魏者,必引東林為並案,一則曰「邪黨」、再則曰「邪黨」;夫崔、魏而既「邪黨」矣,向之劾忠賢、論呈秀者,又邪黨乎?虛中言之,東林則亦天下之才藪也。其所宗主者,大都秉清挺之標,而或繩人過刻;樹高明之幟,而或持論太深。此之謂非中行則可,謂之非狂狷則不可。且天下之議論,寧涉假借而必不可不歸於名義;士人之行已,寧任矯激而必不可不准諸廉隅。自以假借矯激深咎前人,而彪虎之徒公然毀裂廉隅,背叛名教矣!連篇頌德,匝地生祠。夫頌德不已,必將勸進;生祠不已,必且嵩呼。而人猶寬之曰「無可奈何」。嗟乎!充一無可奈何之心,又將何所不至哉!議者能以忠厚之心曲厚此輩,而獨持已甚之論苛責吾徒,亦所謂悖理者矣!今大獄之後,湯火僅存,恩綸酌用。乃任事諸臣猶以「道學封疆」四字持為鐵案,深院報復;臣竊以為過計也。水落石出,正人相見。既屬崔、魏之異已,即可化牛、李為同心。況年來借東林以媚崔、魏者,其人自敗,不須東林報復;若其不附崔、魏又能攻而去之者,其人既已喬嶽矣,雖百東林烏能報復哉!臣所謂方隅未化也』。與楊維垣互出疏相往復,上是其言。時元璐屢言事,大學士來宗道常曰:『渠何事多言?吾詞林故事惟香茗耳』!時謂宗道清客宰相。

  五月,御史袁宏勳劾大學士劉鴻訓:『一入黃扉,揚揚自得;悏旬之閒,革職閒住無虛日。其最可異者,楊所修、賈繼春、楊維垣夾攻表裏之奸,有功無罪;而誅鋤禁錮,自三臣始。且軍國大事未暇平章,惟亟毀「要典」,謂水火元黃,是書為祟。今燬矣,水火元黃息耶?戰耶?未毀以前,崔、魏借之以空善類;既毀以後,鴻訓又借之以殛忠良以暴易暴,長此安窮』!鎮撫司僉書張道濬亦訐攻鴻訓;工科給事中顏繼祖爭之,且言道濬出位亂政,非重創不止,御史史范、高捷相繼彈鴻訓,鴻訓尋以事罷歸。

  十一月庚申,會推閣員吏部侍郎成基命、禮部侍郎錢謙益等。禮部尚書溫體仁訐謙益天啟初主試浙江,賄中錢千秋,不宜枚卜。上召廷臣及體仁、謙益於文華殿,質辨良久。上曰:『禮仁所參神奸結黨,誰也』?曰:『謙益黨與甚眾,臣不敢盡言;即枚卜之典,俱自謙益主持』。吏部給事中章允儒曰:『體仁資淺望輕,如糾謙益,欲自先於枚卜也』!體仁曰:『前猶冷局;今枚卜相事大,不得不為皇上慎用人耳』!允儒曰:『朋黨之說,小人以陷君子,先朝可鑑』!上叱之;下錦衣衛嶽,削籍。禮部以錢千秋試卷呈,上責謙益,引罪而出。旋回籍,除名為民;下千秋於刑部。周延儒曰:『自來會推,會議皆故事,僅一、二人主持,餘無所言;即言出而禍隨之矣』!上大稱善,遂停枚卜,卒用延儒。延儒力援體仁,明年亦入政府。初,延儒以召對稱旨。至是枚卜,謙益必欲得之,而慮以延儒同推,勢必用延儒,遂力扼止之;不知上果意在延儒,不推適滋上疑耳。於是黨同之疑,中於上者深;體仁發難而延儒助之,謙益不知也。忽蒙召對,謙益自為枚卜定於此日;及入見,方知有體仁疏。體仁與謙益廷辨,體仁言如湧泉,而謙益出不意,頗屈。

  二年春正月,定逆案,召廷臣於文華殿。先是,御史毛九華劾禮部尚書溫體仁有媚璫詩刊本;上問體仁,體仁謂出自錢謙益手。御史任贊化參體仁疏,其語褻;上不懌,謫贊化於外。御史吳甡言:『因溫體仁前削章允儒,降房可壯、瞿式耜,今又斥任贊化,班行無色;乞召還言官』。不聽。

  三年五月,左諭德文震孟上言:『呂純如羅織諸賢,今藉奧援,思借邊才起用。吏部尚書王永光假竊威柄,年例變亂祖制,考選擯斥清才』。疏入,命指實具奏。永光有清執,東林以其異己,給事中張國維、御史毛羽健等交劾之;俱不問。至是,震孟再糾之。

  四年春正月,翰林院編修黃道周疏救錢龍錫,調外。初,定魏、崔逆案,輔臣錢龍錫主之。袁崇煥之獄,御史史范力謀借崇煥以報龍錫,因龍錫以羅及諸臣,周延儒、溫體仁主之,欲發自兵部,而尚書梁廷棟不敢任;又上英察,不能遽起大獄也。道周疏上,延儒意稍解。時大學士韓礦亦被劾,歸。

  二月,給事中葛應斗糾御史袁宏勳、錦衣衛都督同知張道濬通賂竊權,命下理。宏勳受參將胡宗明、主事趙建極賄,囑於兵部尚書梁廷棟、吏部尚書王永光,宏勳、道濬皆永光所任也,俱論戍。刑科給事中吳執御論永光誨貪崇墨,永光罷。

  五月,釋故大學士錢龍錫獄,戍定海衛。龍錫出獄,周延儒即過之,極言上怒甚,挽回殊難;龍錫深德之。未幾,溫體仁至,龍錫因述延儒語;體仁曰:『上固不甚怒也』。於是,聞者謂體仁質直而延儒偽,亦體仁之巧於擠延儒也。嘉善錢士陞為龍錫門生,聞體仁語,頗多之而輕延儒;體仁遂與相結。

  五年春正月,刑科給事中吳執御奏薦黃克纘、劉宗周等,御史吳彥芳奏薦李瑾、李邦華等。上以其朋比悉之,下彥芳、執御於理;坐上書不以實律,杖為城旦。

  六年三月,刑科都給事陳贊化劾大學士周延儒招權納賄、遊客李元功借勢威人:『延儒嘗語去輔李標事云:「上先允放,余封還原疏,上即改留,頗有回天之力。今上,羲皇上人也」。此是何語?豈徒小人之輕泄乎!至指借停刑以罔賄利,此固通國所共聞也』。且引刑科給事李世祺為證,世祺亦奏延儒有此言。不問。戶科給事中朱文煥亦劾延儒重荷國恩,毫無補救。六月,大學士周延儒罷。始,溫體仁與延儒深相結納,延儒力援之以進。至是,體仁將奪其位,太監王坤疏攻延儒,體仁無一語相助;於是,陳贊化屢糾延儒,即「羲皇上人」一語窮究不已。體仁知上意,凡與延儒為難者必陰助之,而助延儒者皆詘;延儒放歸。

  七年三月,召大學士何如寵入朝;在道屢引疾,不許。刑科結事中黃紹杰奏言:『從來君子小人不能並立,如寵徘回贍顧,則次輔溫體仁當知所自處矣!自體仁為相,水旱洊臻,盜賊滿路;燮理固如是乎?秉政既久,窺旨必熟。中外諸臣承奉其意,用一人則曰「此與體仁不合也」,行一事則曰「此體仁所不樂也」。凡此,皆召變之由。乞命體仁引咎辭位,以回天心、慰民望』。上責其率妄,調外。

  八月甲戌,召廷臣於平臺,問誰堪塚宰、總憲者?令各給條對。吏部左侍郎張捷曰:『臣之所舉;與眾不同』。上許之。勳戚在殿西室,文臣在殿東室。捷旁皇四顧,大學士王應熊目屬之;諸臣覺其異,及問所薦,則前兵部呂純如也。時諸臣或舉鄭三俊,勳戚亦如之。或舉唐世濟,捷曰:『總憲世濟可,塚宰非純如不可』。俄入奏,力言純如之長。諸臣以純如列逆案,不可;刑科給事中姜應甲言之尤力,捷失色。上問溫體仁,對曰:『謝陞可』。上是之。應熊故善用延儒,而純如又與延儒善者,故體仁陰持之。給事中范淑泰、吳其來交章劾王應熊、張捷同謀黨附,計翻逆案。乙亥,召南京吏部尚書謝陞為吏部尚書,以唐世濟為左都御史。

  八年夏八月,刑部主事吳江、給事中何楷、宋學顯、御史張纘曾各劾大學士溫體仁,并及王應熊。初,流盜陷中都,巡撫揚一鵬、巡按吳振纓被劾;而振纓,體仁鄉人,曲庇之。時何吾騶亦與應熊不合,錢士陞力劑其間,得解。

  秋七月,進少詹事文震孟為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。震孟講「春秋」稱旨,既而以疾告,不允。溫體仁語之曰:『行相君矣,何避也』!至是,出特簡,入政府。

  十一月,大學士何吾騶、文震孟罷。初,吾騶、震孟在直,欲以工科給事許譽卿補南京太常卿;溫體仁與吏部尚書謝陞難之,陞遂疏糾譽卿。震孟自恃特簡,於體仁無所依附,嘗與體仁論庶吉士鄭鄤當遷除,大拂體仁意。至是,票陞疏,止欲奪譽卿俸;體仁不肯,震孟作色擲筆曰:『即削籍無害』!體仁夕揭上,而吾騶、震孟朝罷矣。譽卿擊璫有直聲,沈淪諫垣,十年不調;至是,削籍。震孟有時望,入相僅三月;而齟齬同官,不竟其用。逮庶吉土鄭鄤。鄤繼母,大學士吳宗達女弟也;鄤薄於宗達,宗達嘗揭其杖母、蒸女。震孟既忤體仁,體仁並忽鄭鄤,即以宗達所揭入告,下獄。

  九年二月,吏部尚書謝陞疏救陳子壯,不聽。先是,子壯以論宗秩事下獄。巡按蘇松常鎮御史王一鵬奏薦周延儒等,以濫及廢籍,責之。

  夏四月,大學士錢士陞罷。初,溫體仁深結士陞;其入相也,體仁凡有所為,必力皆體推之。如用家塚謝陞、總憲唐世濟,皆體仁意而士陞成之。體仁逐文震孟,頗引士陞為主,士陞亦助體仁。至是,體仁並欲去士陞。因福建右衛經歷吳鯤化訐奏士陞弟士晉,即擬嚴旨,仍囑林釬毋泄言,欲借弟以逐其兄也;士陞遂引歸。

  五月,逮滋陽知縣成德,下錦衣嶽。德性剛激,出前大學士文震孟之門;至是,連章攻溫體仁,凡十上,盡發其奸狀。母張氏伺體仁輿出,輒道詬之。德移獄刑部,戍延綏。

  秋七月,國子祭酒倪元璐免。元璐與同邑左庶子丁進不合,嗾誠意伯劉孔昭訐奏也。

  十一月,下左都御史唐世濟於獄。世濟以邊才薦故兵部尚書霍維華;上謂維華逆案,世濟蒙蔽,下刑部獄。明年正月,霍維華戍歿。

  十年春正月,常熟章從儒訐奏前禮部右侍郎錢謙益、科臣瞿式耜。疏上,溫體仁修部逮之,下刑部獄,幾殆。謙益嘗作故太監王安祠記;曹化淳出王安門,憤其冤,發從儒陰謀,立枷死;謙益等尋得釋。

  二月,逮巡按山西御史張孫振。初,提學僉事袁繼咸守官奉公,自書卷外無長物,孫振貪穢不職,誣奏之,貢士衛周祚等訟其冤,命並孫振逮訊。

  三月,陸文聲陳風俗之弊,皆原於士子;太倉庶吉士張溥、前臨川知縣張釆倡復社,以亂天下。命南直提學御史倪元洪覈奏,元洪因極言文聲之妄;上責其蒙飾,降光祿寺錄事。溥、釆為古學以相砥礪,天下靡然鄉風,不為政府所悅;故朝論多苛及之。時蘇州推官周之夔亦訐奏溥等樹黨挾持。

  夏四月,兵科給事中宋學顯、貴州道御史張盛美俱例轉湖廣河南參議。撫寧侯朱國弼劾溫體仁私左都御史唐世濟逐學顯、盛美,上不聽。又劾體仁受霍維華賂,令唐世濟發端;上慰諭體仁,奪國弼侯爵,世濟亦戍邊。

  六月,大學士溫體仁引疾免,賜金幣,遣行人吳本泰護歸,體仁在事,諸臣攻者無虛日,體仁與舉朝為仇,其庇私黨、排異己,未嘗有跡;但因事圖之,使若發自上者,而主柄陰為所假。上竟不之疑。

  八月,以薛國觀為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。

  十月,定東宮官,屬右諭德項煜、編修楊廷麟讓左諭德黃道周。閣臣以道周意見偏,上疏有「不如鄭鄤」之語,寢之。刑科給事中馮元飈言:『道周忠足以動聖鑑,而不能得執政之心;恐天下後世有以議閣臣之得失也』。不聽。已而道周疏劾楊嗣昌奪情,謫外。

  十一年八月,南京戶科給事張焜芳論前巡鹽兩淮御史史范侵帑三十餘萬,命逮范下刑部。先是,巡鹽御史張錫命憂去,遺課二十一萬;范攝事,盡入其家。檢討楊士聰攻之,范諉錫槖命。時錫命卒,子沆奏辨;大學士錢士陞擬旨罪范,王應熊曰:『史太僕大有才,未易攫也』。擬上,上果不聽。至是,范復奏辨,又發張焜芳朋黨狀,焜芳奪官。

  十二年六月,以左懋第、袁愷、陰潤、藺剛中、范士髦為給事中,詹時雨、李近右、汪承詔、張緒論、楊四重為試監察御史,吳昌時等並各部主事。昌時首選吏部疏上,上自手定先後,示不測;昌時謂薛國觀所為,恨之。

  八月,庶故吉士鄭鄤磔於市。先是,中書舍人許曦訐奏鄤不孝瀆倫,與溫體仁疏合;法司定罪擬辟,上命加等。鄤初選庶吉士,有直諫聲,文震孟、黃道周皆與之遊。當時欲借鄤以傾震孟、道周,讞駁逾重;而鄤居鄉多不法,遂罹慘禍。

  十三年夏四月,巡撫江西右僉都御史解學龍薦舉布政司都事黃道周;上以道周黨邪亂政、學龍徇私,俱逮下理,廷杖論戍。戶部主事葉廷秀請寬之,併杖削籍。監生涂仲吉上言:『黃道周通籍二十載,半居墳廬,稽古著書;一生學力,止知君親。雖言嘗過戇,而志實忠純。今喘息僅存,猶讀書不倦。此臣不為道周惜,而為皇上天下萬世惜也。昔唐太宗恨魏徵之面折,至欲殺而終不果;漢武帝惡汲黯之直諫,雖遠出而實優容。皇上欲遠法堯、舜,奈何出漢、唐主下?斷不宜以黨人輕議學行才品之臣也』!通政司格之不上。仲吉並劾通政使施邦曜遏抑言路,再救道周;上怒,下獄杖之,論戍。

  六月,大學士薛國觀免。初,國觀以溫體仁援,得入閣。同官六人皆罷,獨國觀秉政至首輔,上頗向用之。至是,因擬諭失旨,下五府九卿議處,致仕。刑科給事中袁愷再疏劾之,言國觀納賄有據,並及尚書傅永淳、侍郎蔡弈琛等;遂下鎮撫司訊。初,上召國觀,語及朝士婪賄,對曰:『使廠衛得人,朝士何敢黷貨』!東廠太監王化民在側,汗出浹背;於是專偵其陰事,以及於敗。國觀既削籍,吏部尚書傅永淳、南京吏部尚書朱繼祚並免,下左副都御史葉有聲於獄,以通賄國觀也。時株連頗眾。十二月,國觀奏辨,不聽;命入京即訊。十四年春正月,故大學士薛國觀奏辨刑科給事中袁愷誣劾出於禮部主事吳昌時之意。上不聽。

  (十四年)夏四月,召前大學士周延儒、張至發、賀逢聖入;至發辭不出,逢聖不久以病歸。初,延儒既罷,丹陽監生賀順、虞城侯氏共斂金屬太監曹化淳等營復相。至是,得召用;主事吳昌時之力居多,延儒德之。

  六月,故刑部右侍郎蔡弈琛在繫上言:『去夏六月,同邑諸生倪襄贄於庶吉士張溥之門,歸語知縣丁煌,誇溥大力,可立致人禍福;因言及臣旦夕必逮。未幾,而王陛彥果劾臣矣。一里居庶常,結黨招權,陰握黜陟之柄,豈不異哉』!上令丁煌指證,下倪襄於嶽。既而弈琛亦劾張溥,並及故禮部侍郎錢謙益。

  八月辛亥,故大學士薛國觀賜死,誅中書舍人王陛彥,各籍其家。初,國觀以王陛彥通賂免官,命伺其邸;則王陛彥至,執下獄。陛彥為吳昌時甥,臨刑呼曰:『此舅氏所作;我若有言,即累名教矣』!時國觀事發於東廠,僉云昌時實啟其機。

  十二月甲子,戍黃道周、解學龍。初,刑部尚書劉澤深擬道周瘴戍,再奏不允;因上言:『道周之罪,前兩疏已嚴矣,至此惟有論死。死生之際,臣不敢不慎也。自來論死諸臣,非封疆則貪酷,未有以建言誅者。今以此加道周,道周無封疆、貪酷之失,而有建言蒙戮之名;於道周得矣,非我皇上覆載之量也!且皇上所疑者黨耳,黨者見諸行事,周道具疏空言。一、二臣工始未嘗不相與也,今且短之,繼而斥之;烏有所謂黨,而煩朝廷之大法耶!去年行刑時,忽奉旨停免;今皇上豈有積恨於道周?萬一轉圜動念,而臣已論定,噬臍何及?敢仍以原擬上』。上從之。

  十五年夏四月,宥馬士英,起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,提督鳳陽。士英初撫宣大,以總監王坤論罪;至是,故太常少卿阮大鋮為營救,得起用。

  八月,召還黃道周,仍任少詹事。時周延儒承上眷最深,凡上怒莫能回,延儒能談言微中。先是,道周在獄,人謂必不可救,延儒以微詞解之,得減放;至是,上偶言及岳飛事,嘆曰:『安得將如岳飛者而用之』!延儒曰:『岳飛自是名將,然其破金人事,史或多溢辭;即如黃道周之為人,傳之史冊,不免曰「其不用也,天下惜之」』。上默然。甫還宮,即傳旨復官。

  十六年三月,改禮部儀制主事吳昌時為吏部文選主事,署郎中事。昌時好結納,通司禮太監王化民等,欲轉銓司;吏部尚書鄭三俊嘗以問鄉人徐石麒,答曰:『君子也』。三俊遂薦於上。蓋石麒畏昌時機深,故譽之,而三俊不知。例轉給事中范士髦等四人、御史陳藎等六人。故事:例轉科一、道二,文選主事吳昌時特廣其數,意脅臺省為驅除地也。夏四月,河南道御史祁彪佳劾吳昌時紊制弄權,山東道御史徐殿臣、賀登選各疏參之。

  五月,吏部尚書鄭三俊以薦吳昌時引咎罷,大學士周延儒放歸。給事中郝絅復劾吏部郎中吳昌時、禮部郎中周仲璉竊權附勢,納賄行私;內閣票擬機密,每事先知。總之,延儒天下之罪人,而昌時、仲璉又延儒之罪人。御史蔣拱宸、何綸交劾之。七月乙卯,上自訊昌時於中左門,拷掠至折脛乃止。徵延儒聽勘;延儒先薦大學士王應熊,途中密語,令先抵京;上遣緹騎趨延儒入,偵知之;罷應熊。尋誅昌時,賜延儒死。初,延儒再召,時庶吉士張溥、馬世奇以公論感動之,故其所舉措,盡反前事;向之所排,更援而進之。上亦虛己以聽。溥既歿,世奇遠權勢,不入都。延儒左右皆昌時輩,以至於敗。

  ·附錄·

  倪鴻寶先生曰:自神祖中葉以來,三、四十年間朝廷之局凡三變矣。其始,天子靜攝,聽臣工群類之自戰,而不為之理;所謂鼠鬥穴中,將勇者勝耳。故其時,其血元黃,時勝時敗。其既,閹寺擅權,宵人處必勝之地,正人亦戢心摶志而甘處不勝,不敢復言戰,宵人亦不日戰,直曰禽馘之耳!然其時,正人難嬰禍患,其心愈喜曰『吾君子也』!其後,魁柄已振,握照虛公,百爾臣工皆怵然不敢窮戰,而陰制以謀。故其時,氣戰者敗,謀戰者勝;謀陽者敗,謀陰者勝。凡明主所箝撻以繩貪人者,宵人皆借之以阱正人;其正人既禍敗無可自解,亦曰『吾君子也』。其宵人是亦不靳歸名君子,而但使其無救於禍敗。由是宵人,正人皆不敢言黨,而黨愈熾;黨愈熾,而國不可問矣。究之,指以朋比、斥為偽學,竄逐禁錮,殆無虛日。予以世患無真品望,不患無真經濟耳!所謂道德事功,垂之竹帛、貞之珉石,蓋概乎未有賄也!嗟乎!此後世之所以衰也夫!